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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幸福很近,离孤独也近——听沪漂女孩讲述做职业伴娘遇到的那些人和事
热透社

离幸福很近,离孤独也近——听沪漂女孩讲述做职业伴娘遇到的那些人和事

周到客户端 2021-05-12 05:22:37

她已经陪伴近30名女性度过了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她说,自己是离幸福最近的人。

杨秋雁(右)和新娘

27岁的杨秋雁是一名在上海工作的职业伴娘,让我们在展开这篇文章前先明确一下“职业”一词作为前缀在这里的概念:它指的是为婚礼提供有偿服务,但不必是全职状态。目前,职业伴郎/伴娘在中国仍然属于兼职类工作。杨秋雁也是兼职的职业伴娘,她的主业是化妆师。

作为一种新兴行业,职业伴郎/伴娘正迅速在全球范围内崛起。美国人简·格兰茨于7年前创办了职业伴娘的专项业务,如今已有超过5万人应聘。她提供全套职业伴娘服务——包括婚礼前的单身派对,最低费用也达2500美金左右。在世界各地,每年都有越来越多新人选择雇用职业伴郎/伴娘。这种现象背后隐藏了这个时代的一大症候——人们正变得日益孤独。

格兰茨本人

格兰茨在去年接受的某次采访中回忆,她第一次发帖就有几百名待嫁的新娘找上门,“她们需要我的主要原因就是没有朋友。这很正常,越年轻的一代越孤独。据YouGov(全球舆观调查网)2019年的统计数据,每5个00后中间就有1个没有亲密朋友。”

杨秋雁告诉我们,自己至今接到的所有订单中新娘都是上海人,她们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城市里结婚,婚礼这天却没有一名闺蜜相伴左右。

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离幸福还是孤独更近。

职业伴娘费用800-1000元/次

2019年初的一天,杨秋雁在58同城上发了个承接伴娘业务的兼职广告。她的主业是化妆师,之前曾看到过婚庆公司为客户安排伴娘,知道原来还有职业伴郎/伴娘的行当。她决定碰碰运气,多一份收入,生活也能过得好一些。

除了58同城这类网站可以发布兼职广告,如今还有专门提供租用职业伴郎/伴娘服务的APP,杨秋雁在上面也注册了个人信息。每个人都需要先交一笔注册费,在300元-500元不等。等到有客户下了单,有意向的男男女女便可以报名应征,由客户进行挑选。完成一笔订单后,APP要进行抽成,每单大概抽取200元左右。杨秋雁属于被选上的频率比较高的,如果她勤快一点,每周都能接到不止一份订单。“这和长相有很大关系,我属于长得不好看也不差的,这样的长相在伴娘里最有优势。因为你肯定不能比新娘好看,但也不能太难看,毕竟你的影像要留在新人婚礼当天的视频和照片里的。”

新郎们的接亲红包

一般情况下,职业伴娘的费用为800元-1000元/次,职业伴郎报价高一些,1000元-1500元/次。目前,国内对于职业伴郎/伴娘的专业度要求不高,她们无需接受专门培训。婚庆行业内的从业人员兼职职业伴娘的比率更高一些,但也有从事其他行业的。有一次,杨秋雁接到一份订单,婚礼需要两名伴娘。她通过兼职广告搜索到一个在横店做群演的姑娘,两人谈妥条件,每人的伴娘费为1000元。但因为杨秋雁是介绍人,因此还要再抽取一点费用。婚礼结束后,对方冲她感叹,“做职业伴娘赚得比群演多多了!”

把她们风风光光送出门

在她发布第一条职业伴娘的广告后不久,就有人下单了。

杨秋雁的第一单客户是一个嫁去其他城市的上海姑娘,她陪新娘去了当地,婚礼前一晚,两个人在酒店里住一间房。“那晚我们在一张大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都睡不着。后来决定起来喊夜宵吃,一边吃,她一边回忆起自己和新郎相识相恋的过程。一个上海姑娘,为了爱情远走他乡,我觉得她好有勇气。”但杨秋雁也有点为她难过,“在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天,身边连一个送嫁的小姐妹都没有。所以我当时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把她风风光光送出门。”

一般情况下,新人们提前半年到一年选定婚礼场所后,就开始着手找伴娘了。她接到的单子多为婚礼半年前所下,偶尔也有急单,只剩不到一个月就要办婚礼了,伴娘却还没着落,只能匆匆忙忙地上网找。在网上联系之后,新人和她会出来见个面,双方有个基本了解,再沟通一下婚礼当日的细节。谈妥之后,她向客户提供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对方支付定金。

但因为职业伴郎/伴娘是个新兴起的行业,尚未建立白纸黑字的行业规范,所以有时候也难免踩坑。杨秋雁就吃过一次亏,双方婚前谈妥费用为1500元。婚礼前先给她1000元,剩下500元婚礼结束再给。“但这500元后来也没给我,我也拿人家没办法。这次之后我吸取了教训,现在我总是在婚礼前先收一半定金,剩下一半费用要求他们在婚礼当日一早就给。

伴娘团

谁在雇职业伴娘?

她到现在为止接过近30单生意,去年因为疫情歇了半年。在她的客户中,清一色都是上海人。

“原来以为只有和我一样的沪漂才会找职业伴娘,因为在上海没什么朋友嘛。但慢慢发现不对啊,找我的怎么都是上海人?而且很多人也就26、7岁,不属于那种因为年纪大了小姐妹都已嫁人的情况。”她和几个新娘聊过,“后来被我总结出来了,就是因为孤独嘛。”杨秋雁曾问过一个新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都结婚了?”对方想了一阵,不太确定地说“有几个同事,平时蛮聊得来,午休会一起去附近新开的网红餐厅打卡,这种算是朋友吗?”有新娘则反问她,“为什么要朋友呀?一个人在家里打游戏看剧不香吗?”这真的是一个充满时代感的问题。她有点想问那新娘,“那你干嘛要结婚呀?”杨秋雁有个同乡小姐妹,也从事婚庆这一行。“她前两天还和我说呢,自己遇到一对新人是打王者荣耀还是吃鸡认识的。结婚这天别说找闺蜜做伴娘了,就是来参加婚礼的朋友吧,两边加一起才稀稀拉拉凑了一桌。”

而一种更普遍的情况是,她们认为自己有好朋友,但要麻烦人家一整天又开不了口。尤其有些婚礼是专挑的吉日,通常不在周末,“如果还要人家专门请假留出空,真的很难开口。”

社交性孤独是新人们将眼光对准职业伴郎/伴娘的一大原因,但并非唯一原因。“有一次我到一个新娘家里,打了一圈招呼发现在现场接亲的小姐妹里好几个都是单身。我后来问她,为什么不在她们中挑一个做伴娘呢?”新娘说,因为只有她是职业的。“她告诉我,如果找自己的闺蜜做伴娘,一样要给人家红包,和职业伴娘的费用差不多,而且还不一定能把事情做到位。万一事情没做好,碍于面子也不好说人家。”

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入婚庆这一行的车丽丽(化名)告诉记者,“你不在这个行业所以不太了解,其实现在找职业伴郎/伴娘正在成为一种时髦,新人们觉得这样做很有面子。尤其你看那种很多伴郎/伴娘站在一起的婚礼,是不是显得很有排场?但有些新人会面露得意之色地告诉婚礼宾客,这些伴郎/伴娘都是自己花钱雇的,证明自己有立升嘛;另一些则会假装这些都是身边的好朋友,让人感觉自己在社会上很吃得开的样子。反正我们作为婚庆公司,不管你要多少伴郎/伴娘撑场面,我们都可以给你搞定。”

职业伴娘的优势在哪里?

图片/视觉中国

基本上,你可以从一名伴娘在婚礼当天的微信运动步数得出对于她工作完成质量的一个大概判断。杨秋雁的微信步数通常在2万步到2.5万步之间。“职业伴娘这份工作,就是累。所以尽管订单需求很大,费用也不少,但我不可能周末连着做两天伴娘。”

婚礼当天,她会在早上8点左右到新娘家,这时候新娘已化完妆,就等新郎过来接亲了。此后一整套流程就不再赘述了,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婚礼,即使不是自己结,至少也参加过。对于伴娘要做的那些事,多少都有了解。但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至少在上海,职业伴娘的任务里不包含代新娘喝酒或者在闹洞房的时候玩一些出格的游戏。杨秋雁说,这些都是在和客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要提前确认的。

一套流程走下来,说难不难,但需要伴娘有眼力劲。她一般随时准备一双平底鞋,“只要没有拍摄,就马上给新娘换上。见缝插针,喂她吃两口东西。碰到特别闹腾的宾客,注意观察新娘的脸色,一旦感觉她露出为难之色,就马上站出来打掩护。”杨秋雁说,“首要关注的就是新娘的情绪,大家都是第一次结婚,谁都没有经验,很怕把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搞砸。她们会不停地纠结在一些没有意义的小地方,你就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有前辈告诉过我,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时刻记住‘三同’,就是认同、陪同和赞同。”

时刻具备服务意识,是职业伴娘的优势所在。就像格兰茨指出的,“你找了自己最好的姐妹做伴娘,结果婚礼当天她哭得比你厉害,或者更糟,她的心思完全不在你身上,她的魂儿早已被哪个男傧相勾走,就期待晚宴后的派对了。”杨秋雁没有见过这种戏剧性场面,但她记得在自己做化妆师的时候碰见过一个伴娘,“整场酒席这伴娘就在主桌上闷头大吃,敬酒都是新娘和新郎自己去的。”

伴娘的一部分职责是要化解婚礼现场的任何突发状况。“比如新郎或者新娘临时逃婚了,或者突然冒出一个抢婚的,但这种场面现实中不会存在。很简单,因为绝大部分人的婚姻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的客户绝大部分都是相处3-4年后才结婚的,他们不是凭一时激情做事。”

她只碰到过一次突发状况,“那天伴郎开了辆自己新买的车,我也叫不出车的牌子,我不懂那些,但听说是很贵。结果拍视频的时候,摄像师为了找角度直接踩在他车的座椅上了。伴郎当时就火了,和摄像师吵起来,都快动手了。新郎新娘都傻在一边,那只有我上去劝了。”

但这种事情毕竟鲜有发生,一场婚礼总能顺利完成。

沪漂8年,很想有个家

杨秋雁是2013年来上海的,那年她19岁。此前19年的生活经历可以被总结为两个字:漂泊。她出生在四川,从小随父母去新疆生活。初中时期,她一共换了3座城市4所学校。所以她身上是没有归属感的,好像在哪里都可以,也不知道自己算哪里人。

上海是杨秋雁人生至今停留最久的城市,她急切地渴望在这座城市获得自己寻求已久的归属感。获得这种归属感最直接的途径是拥有一套自己的房产,但以她目前的经济实力还做不到。现在,她和自己的同乡小姐妹租住在普陀区一套2室1厅的房子里,每月房租6000元,因为她住主卧,就多出500元。日子过得很节省,每个月都能存下一些钱,其中一部分就打给父母和妹妹。

几年前,她和家人在上海附近的太仓买了一套房子,花完了所有积蓄。她的父母常年带着妹妹在常州租房住,杨秋雁希望让两位老人早日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但这套新房如今却成了她的一桩心事。交房已有两年时间,然而因为房产开发商出了问题,他们至今未拿到房产证。因为没有房产证,父母拿到了钥匙却不敢入住。她很焦虑,每天都在业主群里打听,也没有什么明确说法。杨秋雁觉得对不起自己父母,因为房子是她坚持买的,每次母亲打电话来她都很怕被问起这事。

“房子很重要,因为你有了房也就有了底气。”杨秋雁说,而这句话恐怕是道出了在异乡打拼的人们共同的心声。她想,如果自己一个人实现不了这个梦想,那就通过婚姻来实现。但一定要嫁一个深爱的人,要攒很多很多嫁妆,将来把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她有交往的男友,但她也不可避免地对于婚姻感到迷茫。

杨秋雁在工作中所见是婚姻最美好的一个瞬间,通过婚礼这层滤镜,她仿佛看到了一种两性关系里的完美形式。每次做伴娘的经历,如同接受一次新的爱情洗礼,幻想童话般的爱情和婚姻成为她人生中的要事。在她的职业伴娘生涯里,甚至偶尔见过电视剧里才有的爱情。“一对中学同学,一直都是好朋友的关系。这么多年里两人各自交过男女朋友,但彼此很早就约定:到了30岁的时候,你未婚我未嫁,就结婚。然后他们真的结婚了。”

而她在现实中听说的、接触的,却多的是支离破碎的家庭,散落一地的鸡毛蒜皮。一名入行10年的婚庆摄影师告诉她,自己10年中所拍摄过的新人,如今已有一半离了婚。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其中有几个在二婚的时候还来找他拍摄,因为觉得一回生二回熟,可以要个折扣。

她不知道自己所见,究竟哪一种状态才是真实,因而经常觉得迷茫。有一晚,她和朋友喝了点酒,回家路上问开出租的司机,他的婚姻幸不幸福。“什么幸福不幸福的,老婆还没跑掉就不错了。”司机说起自己安徽老家的堂弟,老婆跟别人跑了。离了婚,好不容易又找到个一起过日子的女人。给前妻知道了,回来把那女人打跑,自己就赖在这堂弟家不走了。“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我觉得,可能她在失去以后才意识到真爱是谁。”第二天,她又说起这件事。“我就是挺相信世界上有真爱的,可能因为没有吃过爱情的苦。”

后记

所有背井离乡在异地打拼的人,都有自己的辛酸。真要把这些辛酸拿出来掰得细细碎碎地讲,可能没个三天三夜完不了。

很多委屈杨秋雁都记不得了,但两进派出所的经历却至今历历在目:

第一回是刚来上海那阵,因为房东对电表动了手脚,那个月她的电费高达1000多元。杨秋雁不肯掏钱,闹到了派出所,查明错在房东身上,最后她付了1/3。但没过多久,房东就找借口不让她再住下去了;另一回,是在她成为职业伴娘以后。那天婚礼结束得晚,她穿着抹胸式的伴娘裙和小姐妹叫了辆黑车回家。司机一路上骂她们不是正经女人,末了索性赶两人下了车。“赶下车就赶下车了,还问我们要钱。我们不给,拉扯起来,我把手里的拎包一甩甩他脸上,出血了。”

进了派出所,杨秋雁拒绝和解,她坚持自己没有错,是司机先侮辱她们的。但闻讯赶来的朋友们急于息事宁人,凑了8000元给司机,总算把她捞了出来。她至今为此忿忿不平,“8000元啊!我得做8次伴娘!”

“朋友们都说我脾气太爆了。”但她觉得自己没有选择,“一个年轻女孩漂泊在外,必须学会强悍,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她已经在上海漂了8年,还将继续漂下去。她有时候想到四川农村老家的同学,“都结婚了,只剩我和小姐妹两个人在上海没结婚,很多人的娃都能打酱油了。”

她羡慕那些同学,也好像不羡慕。“虽然我现在还没成功,但以后会怎样,谁都不知道。我努力工作赚钱,能自己养活自己,一年还能带父母出去旅游一次。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自己很棒啊,我挺为这样的自己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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