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居委干部“美美”的二三事》
“美美”的关怀：晚上11点发来“早睡早起”的问候
“美美”的奖励：一件红马甲
我与“美美”的情感：双向奔赴
“美美”：“没有你我怎么办”
我：“我有时候很想知道‘美美’之前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这个美美手下已经干了半个月了，多多少少应该披露一些我作为女工被她“压榨”的点点滴滴。
这个美美是居委会的，负责我们小区。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她是居委的，第二天小区要做全员核酸，问我家中是否有人。我说我在单位值守，结束时间无法预计。她说好，电话就挂了。
没想到下午，值守突然结束了，我回拨了她电话，她接了，嘴里正嚼着吃的，我向她报备了我回家的事，她嗯啊好。然后我表示志愿为社区服务，她立刻停止了咀嚼，猛咽了一口，说，啊，那太好了！
我回小区之后，自然就开始跟着美美干活。刚开始，美美还加上“请问明天有时间参加志愿者么？”几个字，客气而矜持。很快，美美就发现我是史莱姆材质的可造之材——每天的第一句问候来自于她，总是那么简洁明快——“今天核酸”“今天发抗原”“今天发物资”，最早的指令一般发生在凌晨五点半，其他指令可能发生在一天中的任何时候，无论我是一大早半睁着眼皮抵御着手机刺眼的蓝光，还是整个白天我刚刚上上下下一层一层爬了四趟24楼。
不仅如此，为了体现她的关怀备至，几乎每晚十一点左右的最后一句问候也是她——“明天六点，早睡早起”“明天六点半，早睡早起”“不知道医生几点到，早点开始准备，早睡早起”。我每次也都模式化回复她——“好”“可以”。
又过了几天，我下沉社区要每天去居委了，得知我将奉献更多的劳动时间，美美当天十分大方地送了我一件红马甲，正面写着“党员先锋队”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自从穿上了红马甲，社区居民和别的楼道志愿者就默认我是居委的人，本来不知道的事我也应该知道，不管啥我也有义务帮忙解决，幸好美美都知道，有啥不知道的问美美就行，也不知道她哪能知道那么多事和那么多流程的。
从楼道志愿者升级成了社区志愿者之后，我就不仅负责本楼道，还要协助美美组织整个小区做核酸、统计发放整个小区的物资、抗原、负责收集整个小区的医疗需求。单核酸一项，如果预定八点开始，六点半就要开始准备，领物资、准备十几个志愿者的所有装备，核酸过程中指挥搬运、统计人数和管数、协调志愿者、居民和医生，人手不够还得上去给医生掰棉签。我跟美美两个人一起还得一趟趟跑，一次核酸一般五六个小时，能在不大的小区里走上万步，刮风下雨高温天穿着大白来回跑是移动桑拿的高级定制版享受，我有时候很想知道美美之前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最近改了核酸码，跟之前的操作有所不同，发布的当天美美就把我拉进了一个99人的腾讯会议，我在莫名其妙中掌握了核酸码扫码的核心技术并整理出了学习笔记，美美很高兴，用我用得更起劲了——让我一个人提前贴整个小区的试管码，贴完为止。我一边麻木而熟练地贴着试管码，一边跟眼睛不离手机，刷着最新上级指示的美美说，人家小区都是一排流水线工人干的，怎么到我这儿就我一个人了？美美说，要那么多人干嘛，有你一个人就能当一条流水线了～我听了觉得她在夸我，很高兴地说——那你给我拍个照吧，就当给你的生产线留影了～美美欣然同意，咔咔给我拍了两张，我回家一看，糊的！面对我的质问，美美回复“要那么清楚干嘛，糊的显得皮肤好”。
美美挺漂亮的，但是我觉得单给她拍照太不能反映我和她之间的雇佣关系了，于是很想给她拍个干活时候的照片，或者让别人帮我们俩拍一张一起干活时的照片。不过她一听到哪里缺东西有困难人就飞奔消失了，给有阳的楼送物资，引导医生去给有阳的楼道扫楼她穿个隔离服就敢上，所有人结束之后她还得在寒风中黑夜中阴雨绵绵中扫尾收拾东西。干活的时候，我们各忙各的，只想快点把活干完，干完活累得我俩都只想快点回家躺着。今天我告诉她，单位再一次预通知我去方舱支援，她惨叫一声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听了她的惨叫我竟然有点儿不忍，我真是一个心软的人。等疫情结束以后吧，到时候跟美美摘下口罩一起拍张照吧。
photo by 人美心善的居委“美美”
《与楼组长“贞贞”“兔兔”的内卷》
“贞贞”“兔兔”简介：加起来100多岁
内卷内容：发放抗原、协助核酸检测等
“职场”心得：“除了比她们更卷，让她们觉得抢不过我，自觉败下阵来，我好像没有办法让她们自愿休息。”
贞贞和兔兔俩人是我们楼的楼组长，做楼道志愿者的时候，我就是跟着她俩混。
贞贞56岁，兔兔59岁，这俩人堪称内卷王中王，每天卷得我连滚带爬。你能体会到两个加起来一百一十多岁的人在我面前什么都抢着干时，我强烈的廉耻心么？
事实证明，多少岁的身体，平常锻不锻炼并不重要，人活的是一口气，靠的是钢铁般的意志。我们小区没有流水线，抗原都是志愿者现场发放的时候根据每户的人数当场清点。早上六点开始发，我一开始没经验，没吃早饭就出来了。试剂、盖子、抗原、棉签、小袋子全是散装，戴着面屏我眼镜上全是雾，大号的手套根本捏不住那些白色的小盖子，使劲儿大了还会飞掉。走到十八楼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贞贞和兔兔还在前面健步如飞。为了尊严，我拼尽全力才没有开口让她们停下来等等我。发完一轮，敲不开门的、没做的，还得上去催第二轮，看到贞贞扶着的腰，兔兔额头的汗，我说我来吧，她俩不肯，那场面一度失控，很像长辈们吃完饭争相结账的场景。最后我侥幸取胜。自此以后，我发现我不仅得有体力干活，还得留着点体力跟她们俩抢着干活。因为她们属于典型的老一辈人，对于自己的各种需求，特别是疼痛和劳累，总是选择沉默和忽略，总是想着先回应别人的需求。除了比她们更卷，让她们觉得抢不过我，自觉败下阵来，我好像没有办法让她们自愿休息。
扫楼的时候还发生了很多笑话。我们一直以为楼道里是声控灯，是因为我们穿了大白服，拍手、跺脚不够响，所以灯才不亮。所以每次起早贪黑的时候，三个人轮流，拼命跺脚、拍手，来回多次才发现是感应灯。想象三个人在昏暗的楼道里，用尽全力又跺脚又拍手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这仨在楼道里要表演什么新奇的节目。
发现是感应灯之后更绝，必须来回走动，灯才会亮一会儿（毕竟平常走过走廊也就几秒钟时间），于是她们俩数抗原那些小零件，我就举着棉签（人矮，增加高度）对着灯泡不停地来回挥手，像极了挥着仙女棒对灯泡许愿的——傻姑。诸如此类的傻事我们仨做过不少，三个人穿着大白服在楼道里发出杠铃般的大笑时，让我觉得有志同道合的人相伴，有些事并不辛苦。
结合几天的经验我写了个不用当面接触收发抗原的操作流程，贞贞和兔兔立即表决通过并于第二天付诸实施。因为这个流程，贞贞和兔兔一个劲儿夸我聪明，我愧不敢当。也许她俩并不了解正确的步骤，但是她们肯定都明白感染的风险，却仍然冒着风险，义务为居民服务，她们服务他人的牺牲精神比我所谓的聪明，宝贵得多。
无论是早上六点多还是晚上九点多，贞贞和兔兔每次接到任务都是闻声而动，毫无怨言。抗原发放难免有数量错漏，有几次不是棉签少了就是抗原盖子不见了，贞贞和兔兔就很愧疚，觉得自己工作没做。我看着很不忍，强词夺理安慰她们——厂家装配也是靠人去数的，也许流水线工人就数错了。贞贞和兔兔大概觉得我平时看起来忠厚老实，说话可信度还挺高，也就相信了我的解释，只不过后面发放的时候她们俩每次都会至少清点两遍才放心。
过了磨合期，很快我们就训练有素起来，既有分工也有协作，每到一层楼就分头行动，扫楼三人组就正式上轨道运行了。可我觉得她俩一直干太辛苦，就考虑再吸收志愿者进来，老带新，可以让她俩轮流休息。没想到刚刚有接替的人，我就成了社区志愿者，接替的人原来是来接替我。
成为社区志愿者穿上红马甲的那天，贞贞和兔兔欣慰地看着我，满脸笑意，那眼神仿佛看着全村的希望。
仙女合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