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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画

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 2021-11-18 09:36:08

       芦芒(1920-1979),上海人。1939年参加新四军,194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新四军皖南军部政治部服务团员、组长,新四军三师政治部文艺股长兼“鲁艺”工作团教员,华中军区政治部宣传部《江淮画报》总编辑等职。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作协上海分会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秘书长等职。由其作词的歌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等在群众中广为流传。

       王小鹰,著名作家。是芦芒的女儿。

 

       不堪回首1979年的2月20日,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没有给我们留下片言只语,只在我们心底烙下了抹不去的伤痛。父亲出身贫寒,但那并不妨碍他从小就酷爱艺术、追求艺术一艺术的精神便是心灵的解放和自由。

       父亲十几岁时就在报刊上发表画作补贴家用。后来他替人抄笔记、管理图书,从而得以免费进入新华艺专进修画业,得到了正规的西洋绘画基本功的训练。当时父亲最仰慕德国伟大的艺术家珂勒惠支的作品。

       抗战爆发,民族存亡之际,父亲只身离家投入抗日。他路经浙西来到安徽泾县云岭新四军部驻地,从此便以画笔为武器,活跃在大江南北抗日根据地。当时环境很艰苦,主力部队化整为零,许多文艺工作者都分散到各地方武工队去“打埋伏”。在那种险恶的情况下,父亲却从未停止过他的画笔。而且他的创作情绪永远那么饱满、热情、乐观。

       父亲去世后,我忍着伤痛整理他的遗稿。我突然翻到了它们-那些从战争年代的炮火中幸存下来、保存了将近四十年之久的素描、速写、木刻。它们大都只有巴掌大小,纸页都已经泛黄发脆。然而那笔触、那线条却仍是遒劲生动,鼓胀着激情和蓬勃的生命力。我小心翼翼翻阅着它们,那纸张在我手中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我仿佛看到远久的战火纷飞的年代,父亲文弱的身影,背着粗帆布制成的画夹,在行军的马背上,在激战后的弹坑旁,在宿营的老百姓的草屋中,稍有空暇,便掏出手指般长短的炭笔,不停地画呀画呀。

       在漫长的战争岁月,父亲创作了数以千计的画作,得以保存下来的仅是其中一小部分。母亲当年用一只铁盒装着父亲的画稿,行军打仗,走到哪带到哪。每逢敌人大“扫荡”,便将铁盒埋入土中;敌人一走,再取出来。而在十年“文革”中,父亲母亲都进了“牛棚”,他们将一部分画稿藏在废弃的壁炉里,这才使它们幸免遭劫。

       那一年的酷暑,我扛着装满父亲画作的小皮箱独自北上。为了出版父亲的画集,我曾四处奔波、屡屡碰壁。当时正是严冰初融、百废待兴之际,像父亲这样刚刚从“牛棚”中“解放”出来的老艺术家要出版一本画集真是很难很难。终于,北京的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邵宇先生给我们写来热情洋溢的信,人民美术出版社决定出版父亲的画册!邵宇先生是一名出色的画家,也是一名新四军战士,他对父亲的作品一定有深刻的理解。

       次年,父亲的画集终于面世了。画集的封面是父亲的一幅垂柳老牛图,烫金的“芦芒画集”四个字是张爱萍将军的手迹。张爱萍将军是文武双全的儒将,有很高的艺术鉴赏力,一手字写得刚柔相济,神采奕奕。

       作序的亦是父亲的老上级李一氓和王阑西,共同战斗的经历使他们对父亲的人格有深切的了解,故而他们是父亲艺术作品的知音。他们在序中说:“·..当年抗日战争中革命军民战斗生活的真实场景,都一一记载在芦芒同志的笔下。其实,芦芒同志也是这些生活画面中的一员,他所画的不仅是他所看到的,而且有些也正是他所做的;他不仅在画别人,而且甚至可以说有时也在画他自己。创作与生活结合得那样紧密,几乎到了不可分离的地步。这些作品既是一幅幅耐人寻味的美术珍品,也是一卷卷感人肺腑的革命历史回忆录。它之所以至今仍令人爱不释手的生命力正在这里。”画集的第一部分是木刻与版画。父亲在根据地《江淮日报》工作时,每天要给报纸作一幅配合形势宣传的木刻。晚上,他伏在草棚中的木板上,就着豆大的油灯,画呀刻呀,直至鸡啼天明。画集中有三帧父亲刻的根据地通用的“抗币”。那时候根据地印刷条件艰苦,没有照相制版设备,连钱币也只能用木刻印刷。1948年父亲创作的那幅解放南京的石版画,没有光石版,父亲硬是用沙子靠双手在毛石版上磨出来。我很喜欢作于1941年的那幅《向敌人腹背进军》,仅10x7厘米窄小的纸面却展现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画面上,父亲刀法娴熟而刚劲的线条疏密相间,阴阳相对,勾勒出狂风暴雨之夜,天地混沌,隐隐约约可见一支逶迤蜿蜒的队伍正急行军插向敌人的腹背。由这幅画,你仿佛能听到充溢天地间滚雷一般“蹋、蹋、蹋、蹋、答、答、答、答”的脚步声、马蹄声交织一片,感受到那一种赴汤蹈火的昂扬斗志。

       与父亲的木刻版画相比,我更喜欢他那些在激战间隙、行军途中即兴作下的素描。灵动的笔触,鲜活的形象,更率直,更性情,水淋淋般像是从生活的海洋中掬起的。那一幅陈毅将军像惟妙惟肖,表现出了陈毅将军大敌当前却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安详自若的神态。这幅肖像作于“皖南事变”之后,当时陈毅将军刚刚就任新四军代军长。

       肖像在报上刊登出来,极大地鼓舞了新四军指战员和革命群众的斗志。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父亲作于1945年的那幅《解放两淮重镇淮安城》。画面也只有15x12厘米大小,黑压压的古城门缓缓地打开了,老百姓箪食壶浆,欢笑着簇拥着迎接子弟兵进城。攻打淮安城时,父亲参加了“敢死队”,他和战士们一起冲锋陷阵,冒着枪林弹雨奋勇登上了淮安城头。硝烟尚未散尽,父亲顾不得抹去额上的汗珠,就坐在城头废墟上掏出画笔刷刷地画开了,画下了这淮安人民热烈欢迎子弟兵进城的盛况。

       父亲这些诞生于战争年代的作品,技法纯净而精到,没有丝毫矫揉造作谄谀媚俗之态,也没有半点遮遮掩掩追名逐利之心,故而我以为它们是当之无愧可称作为艺术的。

       父亲画集的后半部,收集了他从70年代中期开始创作的国画作品近四十帧。这些作品绝大部分画的是牛,在父亲有生之年的最后几年,他画牛已经饶有名气了,求索者已是络绎不绝。

       父亲画牛起始于抗战时期,那些描写根据地军民生产劳动的画面中就多次出现耕牛的形象。父亲解放后改行成了诗人,诗画同源,他并未搁下画笔,只是愈来愈喜好作中国传统水墨画了。70年代中期,父亲从“牛棚”出来,便情有独钟画牛。那以后直至父亲去世,父亲几乎天天画牛,牛在他笔下愈来愈具有神韵,憨态毕现,呼之欲出。这现象很值得探究和寻思。我想,这应是父亲历经了尘世间的荣辱升降、世态炎凉之后所追求的一种人生境界吧!

       父亲最后几年画的牛,笔触更趋简洁,墨韵更趋浑厚,境界纯朴明朗几近透明。可惜天不假人寿啊,倘若老天再给父亲几年时光,我相信父亲的画作会达到更高的艺术境界!

       父亲一生忙碌,不求名,不求利,将所有的心血与精力都献给了革命,献给了艺术,献给了人民。他在美术、雕塑、诗歌、作词等方面,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就。“诗绝,画绝,如今都成绝响;冷风,热风,从来不失风范”,这是画家、艺术家谢春彦在父亲追悼会上写下的挽联,正是父亲一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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