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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在“三八线”上的文艺兵

www.djnb.cn 2021-11-19 09:38:10

  编者按:在纪念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70周年的日子里,《大江南北》2020年第12期的封面刊登了志愿军老战士金耀锦、戴善珍夫妇在“志愿军战士照片墙”上指认自己相片的感人情景。现在,戴善珍给我们寄来了一篇回忆当年在朝鲜战场上当文艺兵的文章,战斗的艰难、战友的情谊跃然纸上。我们予以刊登,以飨读者。

  1952年9月,我23军奉命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我是67师文工队的歌唱演员,我决心以歌喉为武器,为抗美援朝出一份力。

到前沿阵地慰问演出

  我们文工队驻地离前沿坑道约有25公里,坑道小,部队又分散。美军成千上万吨炸弹、炮弹倾泻在阵地上。我们文工队只能以小分队的形式,活跃在前沿阵地宣传鼓动、慰问演出。记得第一次去201团3营阵地时,我们6人小组自背轻便乐器、道具,一路上炮弹“嘘嘘”,从头顶划过;子弹“嗖嗖”,在脚边扬起一排黄土。敌侦察机、炮兵校正机,不时在头上盘旋。校正机飞得很慢,发出“嗡嗡嗡”的烦人声音,像个老年病人在呻吟,战士们给它取了个绰号叫“老病号”;侦察机长时间在阵地上盘旋,机翼上挂了两个副油箱,绰号为“油挑子”。通过封锁线,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头,连绵起伏,战士们守卫的坑道就隐蔽在山峦中。阵地上密布着弯弯曲曲的战壕伸向远处。敌人的五○重机枪日夜封锁着,通过战壕必须猫着腰跑步通过。战壕连接着坑道,最前沿的坑道离敌人只有80来米,敌人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到。我们在阵地上活动,通常由连队的“文教”带领我们在战壕中穿梭而行。

  坑道细细长长,又矮又小,一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战士们日夜守卫在坑道里,渴了冰雪当水喝,饿了吃几口炒米。文工队员的到来,给战士们带来无比的欢乐,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到坑道外去扒雪,烧水招待我们。我们喝着融化的雪水,擦干脸上的汗水,即编即演战士们的英雄事迹。相声、大鼓,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坑道低矮,我们跪在岩石上说唱;跳舞转不开身,我们穿着花衣,表演新疆舞的摆颈动作,坑道里欢声笑语,喜气洋洋,顿时活跃起来了。有一位在前沿掩蔽部警戒的哨兵,看不到演出很着急,我就拿起电话筒唱歌给他听,一曲接一曲,深深感动了他。
  有一次,我们要通过一个面向敌人的山口去慰问演出,那里敌人用肉眼就可以看到这边,敌人机枪不断扫射。为了按时演出,组长决定冲过去。于是“文教”在前面带路,我们跟在后面跑步冲过去,正跑到山口,敌人的枪声响了,子弹在脚边“叭叭叭”地响,我看到脚边的泥土在跳动,可没处躲避,只能快速奔跑,冲过去就是胜利。快!两位勇敢的“文教”不顾个人的安危,转过身来拉住我和队友程光华拼命往前奔,飞速地转过弯,把我们拖进了坑道。
  我们文工队组成若干个小分队,活跃在前沿阵地。每天要演出五场,我每场要唱八九支歌,与战士们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师首长对前沿营、连领导要求:“文工队员到前沿演出一个也不能丢。”但是战争是残酷的,刘德法、班式、龙震霄、李霁(女)、杨献贤(女)等不少年轻演员不幸牺牲,长眠在异国他乡。60多年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眼前。

进坑道作战前鼓动

  在“三八线”中段的平康结合部为一片大平原,是朝鲜的鱼米之乡,无险可守,谁控制周边的山岭、高地,谁就控制大平原。石岘洞北山是结合部东南方的一个制高点,被美7师占据着。1953年春夏,我志愿军67师曾四次连续攻打石岘洞北山。每次战斗,我们文艺小分队都要去坑道作战前鼓动、慰问演出。我们5人小分队,趁天黑悄悄来到最前沿的坑道,我们用红绸布条扎在手榴弹上,代表师首长赠给每个突击队员;把红旗交给突击队长,希望看到胜利的红旗飘扬在石岘洞北山顶上。战士们写血书、表决心:“一定不辜负首长对我们的期望!”。

  二打石岘洞北山战斗时,天气已开始转暖,战士们为了冲锋时爬山速度快,要把棉裤里的棉花扒掉,天亮前出发去战斗,但战士们需要充分休息呀。我们5人小分队,主动担当了这项光荣任务。在昏暗的油灯下,我们挨个儿帮助战士们拆棉絮,谁知拿着棉裤却傻了眼,翻来翻去不知从何着手?东剪一刀、西剪一刀,硬梆梆的棉絮缝得很牢,使劲拉也拉不出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最后决定一块一块撕下来。五个队员一条心,五双手一起干,大家边鼓劲边干着,忙碌了一晚,终于把一个加强排的棉裤全部拆成了夹裤。总攻开始了,战士们轻装上阵,一个个像猛虎般冲上山岗,敌人被歼灭了,红旗在北山阵地高高飘扬。
  战后,我们文工队被评为集体三等功,我和四位战友评上了个人三等功。师首长赠送我们的锦旗上写着:“赠给火线上的文艺战士,坑道里的知心朋友。”我们全体队员感谢全师指战员对战地文艺工作者的肯定,感到无尚光荣。

异常艰难的行军路

  有一次,我随师后勤千里行军,经一个月到达朝鲜的东海岸,大家又相聚在一起,老战友见面格外亲热,战友们看到我额头上已有了皱纹,开玩笑说:过去小戴的脸,像十五的月亮圆滚滚的,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怎么都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大家一阵欢笑,乐得直不起腰。是啊,千里行军一个月,对每个志愿军战士特别是女同志都是严峻的考验,我们和男同志一样,背起行装还要背一只米袋,外加一把洋镐或铁锹,跋山涉水,日宿荒山夜行军,通过敌人重重封锁线,从鸭绿江一直走到朝鲜东海岸。

  在行军途中有一个难忘的夜晚,那天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队伍在大雨中行进,我浑身湿透,背包进水了,越背越重。漆黑的天,伸手不见五指,渐渐地我跟不上了。科长走在我前面,他不停地呼唤着我:“小戴,快跟上!”“小戴,你在哪里?”我随着声音方向走,却看不见他的身影。那天我正逢“例假”,雨水把我冲洗得浑身湿透,但脑子却特别清醒,意志却更加坚强,忍着肚子剧烈疼痛,咬紧牙关,─步步向前走,终于坚持到天明,到达目的地。从此我得了妇女病,一直到停战转业来到上海后才慢慢治愈。
  还有一个难忘的夜晚,为了不让敌机发现目标,我们不走大路走小道,队伍在山溪中蹚来蹚去。我个儿矮,深秋冰凉的水没上大腿,棉裤都湿透了。我过河速度慢,上岸得跑步跟上,刚赶上队伍,又要过河了,累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过来一匹驮着行李的马,我赶紧拉着马尾巴蹚水过河。这一晚,我与老马为伴,在这条山溪上来回蹚了26次。到了宿营地,感到左脚大拇趾疼痛,脱下鞋一看,趾甲快掉下来了。原来脚踏在河底的石块上反复打滑,穿的又是胶鞋,怎能保护你的脚趾。再次行军,队里发给我一双山东“侉鞋”,军医给我包扎一下,一拐一拐地继续行军……
  我们小分队每天都在前沿阵地上奔跑,跑遍我师的阵地,通常要一个多月时间,每天流汗不止,衣服湿了焐干,干了又湿。我们的队部在大秀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溶洞,洞内流水湍湍,洞中有许多大石块。平坦的石块,小的作床,大的可作排演场。我们回到队部,第一件大事就是洗澡。用一个开了口的大汽油桶,架在石块上烧水,里面放一块炮弹箱盖,人站在木板上,边烧边洗;衣服在开水中烫一下,消灭一切害人虫。坑道里的战士哪有这么好的条件,他们长年累月在与虱子作“斗争”,一个月不洗脸是常事。我们在坑道里演出通常是简单化妆一下,低矮的坑道满是油灯烟。一次我与队友程良玉相视: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不觉“咯咯咯”地笑起来了,我们脸上红一块、黑一块,只有牙齿显得格外洁白。嘴里尽是泥沙,干得舌头也麻木了。战士们冒着生命危险,到坑道外扒雪烧开水给我们润口。

在炮兵阵地上

  四打石岘洞北山时,我们这支4人小分队(只有我是女同志)去炮兵、装甲兵部队慰问演出。

  炮兵阵地上,敌我双方正猛烈炮击,文艺小分队上不去,指挥员看到我们意志很坚决,就让我们趴在坦克里冲了上去。射击手、弹药手各自坚守在岗位上,我们就在大炮边演出,敌人的炮弹在四周爆炸,我们的炮兵也不停地发出“预备─放”的口令。炮弹呼啸而出……我们唱唱停停、停停唱唱,爆炸声淹没了说唱声,我们就使劲地说快板、唱战歌,鼓动战士们瞄准敌人狠狠地打!后来炮战越来越激烈,我们才暂停演唱。

  晚上,我们在悬崖旁看天空,荧光弹像流星,一串串飞来,炮弹落地爆炸时的火光,犹似人们燃放的灿烂的烟火。有一次我出坑道去“方便”,刚蹲下,只听得“轰”的一声,炮弹在近处爆炸,巴掌大的弹片“啪”的一声落在我的跟前。好险啊!如果我迟几秒钟蹲下,脑袋可能被削掉了,若往前挪半步,我也“光荣”了。我想把弹片拣回去留个纪念,可手一碰,手指烫起了一个泡。我告诉了大家刚才发生的事,同志们责怪我太大意了,下次出去一定要有人陪伴。但是我暗自发笑,一个大姑娘出去“方便”,怎能让大小伙子陪呀,羞死人啦!
  长期在阵地上奔走演出,体力消耗很大,女队友程光华一度得了夜盲症。在阵地上“夜盲眼”的困难可想而知。说起程光华,全师的指战员都认识,她长得特可爱,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能歌善舞,是队里的舞蹈演员。
  我那时也是体力难支,疾病拖累我的青春年华;趾甲炎妨碍我在阵地奔走,整日头昏目眩,咳嗽不止。回到队部,躺在一个天然的大山洞里,身边的泉水哗哗响,分不清白天黑夜,同志们说我的脸白得像纸一样,差一点认不出来了。我实在累了,太累了!“战争幸存者”──这不是一句空话:只有历经战火考验的人,才能深深体验到它的深邃内涵。

开展对侵略者的宣传

  1953年7月27日,联合国军司令克拉克不得不在停战协议上签字。历时两年零九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以美帝的失败和朝中人民的胜利而结束。7月28日,文工队接到新任务──到“三八线”向美军进行宣传演出,主题是《我们热爱和平》。

  下午5时正,文艺小分队就整队出发了。我们这支由三女八男组成的精干小分队,由副队长由东山带队,在师作战科刘树华科长带领、安排下,我们选择了“曾经给杜鲁门总统上台当头一棒”的丁字山战斗阵地,进行一场史无先例的“特殊战斗”──给侵略者演出。
  丁字山已是一片焦土,碎石、弹坑、丢弃的枪支、报废的车辆……不远处还冒着战争的硝烟。我们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脚下觉得软绵绵的,几次陷入土内。浓浓的尸体腐烂味,直熏得人恶心。此时此情更激起我们对和平的渴望,增添了我们宣传“热爱和平”的信心。大家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朝着敌我分界线的铁丝网前走去。
  对面的小山坡,就是美7师17团的阵地,我们面对敌人的碉堡群,将带来的松柏、树干扎了一座拱门,美军士兵看了就躲进了碉堡,不敢出来。我们的联络员(即翻译)对着话筒用英语喊话:“全世界人民反对战争,热爱和平,我们不做战争的牺牲品,你们的亲人在呼唤你……”
  表演节目开始,由于语言不通,大多以舞蹈、歌唱、器乐演奏为主。我们边表演边观察美军士兵的动静。开始他们探出脑袋看看,渐渐地几个黑人士兵走了出来,长官把他们叫了回去,我们一直在演着唱着,慢慢地黑人士兵又走了出来,接着白人士兵也跟了出来。我们用乐器伴奏朗颂《我们热爱和平》并逐句翻译成英语,从美军士兵作出互动的表情,似乎听懂了。我们友善的态度,阵地上宁静的气氛,令他们放心大胆地出来看我们演出了。
  第二天,文艺小分队再次宣传演出时,美军的长官、士兵都走出了碉堡,坐的坐、站的站,叽哩呱啦地说话。我们每演完一个节目,他们就热烈鼓掌,并学着中国话喊道:“再来一个!”每一次演出,我要演唱好几支歌,《王大妈要和平》每场必唱,翻译把大概意思用英语译过去,引起了美国士兵阵阵笑声。
  历时三天,在我师守卫的阵地上,四场演出结束。我们挥手与他们告别,美军士兵涌到分界线的铁丝网前,不住地挥手,用不熟练的中国话喊着:“再见了!再见了!”我们也用“goodbye”作回应。

  此情此景,恍若昨天。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赢得了和平建设的宝贵时间,祖国强大了,富有了!如今,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已不多了,活着的也已到风烛残年。唯独那战争年代的青春岁月和壮烈场景,时时悬念心头,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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