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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俘虏”的心里话

www.djnb.cn 2024-04-15 09:00:10


  在部队时,我的大名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外号“小俘虏”却个个知晓。特别是每当我登台演出,战士们就常常会指着我说:“快看,快看!‘小俘虏’上台表演了。”当时我觉得这个外号太难听了,太冤枉我了,可也无可奈何啊!

  一次,在见到师政委陈烙痕时,我眼泪汪汪地对他说:“陈政委,我怎么会是个‘小俘虏’呢?我又没有当过国民党的兵,参军前我还是个中学生啊!”
  陈政委关爱地笑着说:“‘小鬼’,我可没这么叫你;我叫你‘小鬼’,这个外号是不是也很难听呢?‘人’怎么会成了‘鬼’呢?在革命队伍里,对年龄小的同志都喜欢叫‘小鬼’,这是亲昵的爱称啊。战士们喜欢叫你‘小俘虏’是没有一点恶意的。”可我一直为这个“小俘虏”外号痛苦不已。
  我非常感谢我们文工队的战友,他们从不这么叫我,总叫我大名程光华。老同志爱叫我“小鬼”;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叫我“小程”;还有喜欢和我开玩笑的同志叫我“小耗子”(因为我在四川长大,会说一口地道的四川话)。在这样一个氛围中长大的我,总感到非常幸福,我热爱部队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2002年9月的一天,我和李朴指导员去拜访张瑛主任,为的是把199团回忆录《十年烽火》的封面设计交给他。接着我们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闲聊。
  张主任说;“小程,你知道第一个动员你参军的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是我们文工队的鲁华同志。”
  “不对,不对,第一个动员你参军的是我啊!”
  “怎么可能呢?”我不相信地回答。
  “当你从包围圈里出来时,是不是有一个手扎绷带的解放军找你谈话。你想一想,就是到师部以前,在199团团部。”
  我低下了头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好像印象中有那么一位右手缠着绷带的年轻军官,于是说道:“啊,原来那个军官就是你呀!”
  淮海战役中,张瑛同志在199团1营1连任指导员,因右手负伤去后方医院治疗,伤还未痊愈就赶回团里参加战斗。团长对他说:“现在战场上押下来的俘虏太多,你就负责审查俘虏吧。特别对那些不穿军装的更要审查清楚。”当即他就走马上任。
  张主任接着说下去:“突然,在一群受审的人中,我看见了一个穿黑灰色棉大衣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很讨人喜欢,就把她叫了过来问道:‘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还记得吗?小程,这个小姑娘就是你啊!你还记得是怎样回答我的?”
  “当然记得,我叫程光华,今年13岁。”
  “你这么小小年纪跟国民党军队跑什么?”
  “我是徐州市培正中学初二年级的学生,全家都住在徐州。前不久父母回南京了,把我和哥哥留在小叔叔身边,要我们把这一学期读完了再回家。不久,解放军兵临徐州,学校停课,小叔叔想带我们两人回南京。可是,刚出城不远,就被解放军包围了,我们只好在包围圈里呆着。今天清晨(1949年1月9日)我好像听见解放军从我们睡的窝棚前跑过,我们就被解放了。”
  张瑛同志关切地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我想回家。”
  “现在南京回不去,你又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这样吧,你参加我们解放军好吗?到我们师文工队去,那里有女同志。”
  张瑛同志就叫战士把我送到师文工队。
  我一到文工队就碰到鲁华同志,可能那位战士已把张瑛的意见告诉了他,他就开始做我的工作,介绍师文工队的工作是每天唱歌演戏。当得知我不仅识简谱还会唱歌、跳舞,普通话也说得不错时,他更是尽力动员。当时我还很犹疑。我说:
  “我想回家读书。”
  “南京还未解放,你回去不了。你还是先参加文工队,等我们解放南京后再让你回去读书,好吗?”
  我认为这倒很好,便欣然答应了。
  突然,大我两岁的哥哥找来了。他说:“我一定得把我妹妹带回去,否则我爸爸妈妈要怪罪我的。”
  鲁华同志当然是不同意,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邱成章队长来了。他耐心地说服我哥哥,可我哥哥坚决不答应。最后邱队长也冒火了,说:“好吧,这事我们谁也做不了主,还是让你妹妹自己决定吧。”
  顿时,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大家都不说话,一起把目光紧盯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先看看我的哥哥,又转过来看看大家,想了好一会,最后下决心说:“我要参加文工队。”
  这时哥哥也无话可说。临走时哥哥记下了我的通讯地址。记得鲁华同志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弟弟,回家以后可以写信来。我们是要去解放南京的,你们兄妹还会见面的。”
  如今我回顾参军的这段历史,总是激动不已。我要感谢张瑛、鲁华、邱成章等老首长、老同志。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是你们为我选择了一条最正确的道路,你们是我革命的引路人。
  我对张主任笑着说:“我这个‘小俘虏’的外号大家叫了整整53年,现在该请首长给我彻底平反了吧!”
  张主任认真地回答道:“你的外号‘小俘虏’从来都是带引号的,它早就是对你的爱称了。”这时我才真正理解这个带引号的“小俘虏”是一个多么值得我珍藏在心里的爱称啊!
  接着张主任又风趣地说:“小程啊!我们革命部队把你从13岁养大成人,并培养了你,可你还没有交饭钱呢?”
  “对呀!我早已把部队当成我的家。在这个革命大家庭里,你们像亲生父母一样把我养大,又培养我成才。我之所以有今天,全靠党和部队的培养。我永远记住‘我是67师的女儿’,我对党和部队的恩情是永远也报答不完的。”
  最后,张主任动情地说:“小程,在抗美援朝的战争中,我们指战员看到文工队每个队员在前线的表现,都非常感动。你们冒着生命危险,通过重重封锁线到战场最前沿坑道,代表师首长为战士们进行慰问演出,做战前鼓动和战后慰问,给战士们以巨大鼓舞。当时,我听到一些战士们讲:‘我们师文工队的同志,特别是女同志都能冒着枪林弹雨到前沿坑道为我们演出,为我们服务。我们衣服破了,都是她们给补的,扣子掉了,她们硬是把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拆下来钉到我们的衣服上……文工队员们都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难道我们还怕吗?我们一定要狠狠打击敌人、消灭敌人,为祖国和人民立功,决不能辜负文工队员们对我们的期望。’停战后,我们师文工队被评为集体三等功。小程,你也立了个人三等功,证明你表现不错啊!我怎么会让你付饭钱呢,这是一句玩笑话。”
  我开心地回答道:“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谢谢张主任对我们文工队的高度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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